可惜这段灰姑娘和王子的恋情,并没有给韩冷带来好运,反而对他心理造成了更大的冲击。那一次,他的精神殿堂彻底的坍塌了——韩冷的初恋女友王曼,在遭到强奸之后跳楼自杀了。他的同学说,当时他彻底的崩溃了,甚至多次产生轻生的念头。在家人的呵护之下,韩冷才勉强完成了学业,拒绝了校方让他留校的邀请,应聘到省警官学校任教。
当项浩然接到报告反复读过之后,心深深的沉了下去。经过几天的相处,他已经对韩冷产生一种不自觉的欣赏,他欣赏他的隐忍、耐心和看似真诚的态度。对韩冷了解的越多,越觉得其实他们是同一路人。不管是韩冷的笑容,还是他的冷漠,都是隐藏痛苦的面具,他有一种逢遇知己的感觉。
而曲志刚的这份调查报告,却分明显示出韩冷在心理上的确存在缺陷——天才和疯子只一线之隔,那么心理变态的和研究心理变态的又能差着多远呢?尼采说过,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,深渊也在回望你。总是站在变态者的角度去揣摩心理,时间久了会不会难以抽离,会不会被同化?尤其对一个本身心理就不够健康的人。
还有,一直以来,对凶手的解读全部来自韩冷的分析,而凶手的行为又是那么的复杂、专业、和怪诞,韩冷都能逐渐破解,究竟是因为他业务出众,还是他跟本就是要借着专家身份,将自己(凶手)的理论一点一点宣扬给世人呢?
甚至,就连那场所谓的与凶手相遇,都好像是韩冷一手策划的。凶手杀死那么多人,为什么会放过他?为什么被高速行驶的车撞过,却只伤到了一点筋骨?
当然,现在回过头看,项浩然怀疑韩冷进而全面调查,还是有必要的,但事实上也确实浪费了不少时间。当时,在他看过曲志刚的报告后,又暗中派人跟踪了韩冷相当长的时间,直到杜善牛被杀之时,跟踪人员证实了韩冷的不在场证据,他的嫌疑才彻底解除掉。
此时,这份报告摆在桌上,项浩然想着要怎么处理。不交给省厅专家组,就是不想让郭德清知道,否则被他利用上,有可能对韩冷造成不好的影响;再者说,如果让韩冷知道这份报告的存在,他会有什么反应也是未知,案子到了关键时刻,这时候节外生枝恐怕会对查案不利。
“到底应不应该告诉韩冷呢?”项浩然一时还拿不定主意。
第九章 潜行流星
九月十七日,阴历七月二十九,晚二十二点零五分。
经过报纸渲染,林欢自认为被凶手选中的可能性更大了。用她的话说,她现在是春海市最着名的小三。韩冷和项浩然现在都撤出案子,不用参加联合行动,眼下正好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到林欢身上。此时,两人已经在林欢家对面,监视了几个小时。
项浩然担心林欢认出他的车会有别的想法,临时向朋友借了一辆车。车是进口的,空间很大,坐着也舒服,还有车载电视可以解闷。
车子好是好,但没有警车的对讲设备,听不到那边道路安检的进展,项浩然心里空唠唠的。
项浩然从兜里掏出一根烟,刚欲点上,又反应过来,监控的时候不能抽烟,便又揣了回去,然后冲韩冷问道:“你觉得道路安检有没有用?”
韩冷摇摇头,答的很干脆,“没用!咱们在明,凶手在暗,以他的智商逃避检查很容易。”可能觉得自己太武断了又紧跟着说,“当然,也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没用,没有完美的犯罪,凶手大意了也不一定。”
“唉,起码到现在他的犯罪都是完美的。”项浩然心有不甘的发出一声感叹,“这次的凶手恐怕只能用“神奇”二字来形容了!作了那么多起案子,除了他故意要展示的,竟未留下任何破绽。他好像对每一个作案区域都特别熟悉,甚至连监控设置都一清二楚,而且他想杀谁,想什么时间杀,都能达成目标。而那些被害人,也好像故意配合他似的,总会如期的出现。简直是如有神助!”
“也许是因为他心思足够的细腻、行动足够缜密吧,也许那根本就是那些人的宿命,也许正如你说的有老天爷在帮他!”韩冷带着一丝惆怅,说了一连串的也许。
“老天爷?宿命?没想到身为一名警察,一名教育工作者,也会说出这种‘唯心’的话,这可不像你,太不严肃了。”这个晚上项浩然总觉的韩冷情绪有些低落,便随口开了句玩笑想让他精神点。
韩冷敷衍的笑笑,随即一脸深沉状:“以前对于因果轮回、善恶报应没有太多的思考,可是有了这不到一个月的经历,让我真的很希望冥冥中存在那样一种力量。有些人混在人群中,和我们没有两样,但他们是伤害这个世界的恶魔,如果有某种力量能识出他们,能在他们无畏宗教信仰、无视行业规范、漠视法律之时,适时地出手警告或者惩罚一下他们,也许这个世界会更有秩序。”韩冷顿了顿,郑重的说,“答应我,如果有一天面对凶手的时候,不到万不得已,不要开枪。”
项浩然没表态,皱了皱眉头,反问道:“在案件调查中,越来越同情犯罪人,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一种?”
“不,他是个很好的心理研究对象,我希望有机会和他面对面谈一次话,而且我也希望他能站在法庭上接受公正的审判。”
“好吧,我答应你一定让他有接受公正审判的机会,我也可以答应你,找机会让你和他深谈一次。”项浩然应承完韩冷,又叹了口气道,“在这件案子上,我们好像陷入到某种瓶颈,总是等着凶手作案,然后再去寻找他的破绽,这样是不是太被动了?我们能不能利用你们心理学中所谓的“前摄”,制定某种策略,来引出凶手。”
“恐怕没多大用处。”韩冷咬了咬嘴唇,脸色略显痛楚地说,“说实话,关于前摄我也考虑过,但这起连环案实在太特殊了,心理剖绘和轮廓描述在其中的作用,更多的是体现在对凶手的解读方面,很难在制定抓捕策略中起到更大作用。因为,首先,凶手作案的时间和选择的目标都是一开始便制定好的,以他偏执的人格,他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计划,不会轻易因为干扰而发生改变。其次,虽然我们洞悉了凶手选择目标的范围,而且我们现在也作出了轮廓描述,但通过一系列调查,我想您也能发现,符合这两者的人群,在现如今的社会中要远比我们想象的多的多。稍有权势之人,便鸡鸣狗盗、弄权作势、淫乱不堪;而又有哪一天你听不到那些愤世嫉俗、满腔怒火、寻求公正的“呐喊”,这里面也不乏名人和成功人士。所以这件案子没有捷径,即使洞悉凶手的作案时间、作案动机、要侵害的对象,但我们仍然无法占得先机,只能继续深入研究被害人、以及在他们周围排查符合轮廓描述的人群。当然我们也可以等待他犯错,我刚刚说了,没有完美的犯罪,他一定也会露出破绽的。”
韩冷语毕,项浩然好像很失望,只轻轻的嗯了一声。
项浩然不说话,韩冷也不啃声,项浩然突然感觉到,两人之间好像有种不信任的情绪正在滋长,莫非他知道自己被调查了?
“你知道我们调查过你吧?”
“知道!”
“怎么,心里不舒服了?”
“不,我能够理解,那是你们的工作需要。”
几句轻描淡写的对话,便将项浩然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话说完了,项浩然松了口气,但仍觉得气氛不对。
韩冷这时,大概也觉着自己今晚太不淡定了,便随手打开车载电视,想转移一下项浩然的注意力。
随意的转了几次台,韩冷将频道锁定在娱乐频道。此时里面正播放一个访谈节目。女主持人很年轻,样子嗲嗲的;嘉宾也是个女的,穿着非常性感,一条暗红色的抹胸裙紧贴着身体,酥胸半露,屁股鼓鼓。虽说身处北方,但两人都操着纯正的台北腔,一问一答,听的很让人别扭。
看了一小会儿,韩冷觉得有些无聊,刚想再转台,突然觉得女嘉宾有些眼熟,仔细再看,原来是靠日记门走红的贾冰冰。他有了一丝兴趣,想看看这种人走红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。
项浩然见韩冷边看边带有鄙夷之色,随口问道:“这女的谁啊?”
“日记门主角贾冰冰!”
“日记门?贾冰冰?”项浩然是那种平时忙的连电视都没空看一眼的人,更别提这样的八卦新闻了。
见项浩然不解,韩冷便大概讲了下贾冰冰的“光辉事迹”,项浩然听完,皱着眉,厌厌的说:“这娱乐圈还有没有底线了?这种人也能成明星?”
韩冷无奈笑笑,继续看节目。
……
主持人:“你有想过自己会红吗?”
贾冰冰:“当然,我对自己的容貌和气质还是非常自信的,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受人瞩目的女孩,我一直相信自己会成功。”
主持人:“可是有好多报纸爆料说您整容了,对此您有什么解释?”
贾冰冰:“没有啦,我五官一向很精致,只是大家以前没注意而已。我的身材本来就是个大S型,还有我的胸部本来就很大。我可以负责人的对观众朋友们说,我身上的东西都是原装的,如果大家觉得有变化,那都是化妆师和造型师的功劳。”
主持人:“噢,看来您是天生丽质了,那您现在一定有很多人追吧?”
贾冰冰:“还好啦,只是有一些成功人士想和我做朋友而已,不过我现在是以工作为主,感情的事情要先放到一边,而且我是个比较简单的女孩,喜欢平平淡淡的感情生活。”
主持人:“您觉得您能走到今天,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?”
贾冰冰:“我觉得是坚持。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梦想,然后为了梦想去努力付出,一定会有所收获的。”
主持人:“现如今有很多年轻人想进入这个圈子,作为前辈你想对他们说些什么?”
贾冰冰:“我觉得坚持很重要,但还要踏踏实实的,不要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那样即使有一天出名了,也不会长久。”
主持人终于注意到贾冰冰手上那枚明晃晃的钻戒,“您刚刚还说现在没有男友,可是这枚钻戒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定情信物?”
贾冰冰:“不是啦,这是我干爸送的,干爸很疼我……”
“干爸,我看是干你的爸。”项浩然实在有些听不下去,少有的说了句粗口,抬手把电视关掉。但是怔了一下,随即又扭开电视,略作思考,他像是想到什么了对韩冷说,“如果你是凶手,想惩罚犯“邪淫”的,会不会选这种女人?”
韩冷凝了凝神,一拍脑门,“对啊,我怎么没想到呢?”
“给电视台挂个电话,让她下节目和我们联系一下?”项浩然说。
“不、不,这是放的录影,上次我去电视台找佐勤思的时候,正好碰见到她在录影,估计就是今天放的这个。她这阵子正红,工作肯定应接不暇,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本市……”
韩冷话音未落,只见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,一个急刹车在林欢家门口停下。紧接着,小楼的院门开了,林欢从里面出来迅速的上了车,警车又一溜烟的急驶而去。
两人面面相窥,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,正待发动车子跟上去,项浩然的手机接到一个短信。短信是老徐发的,写着:美苑小区四十号楼402室,凶手又作案了,死者贾冰冰。
项浩然将手机递给韩冷让他自己看,然后恨恨地说:“又被凶手抢了先。”说完便发动起车子冲了出去。
电视上,贾冰冰接受访问的节目仍在继续,画面中不时穿插她在舞台上表演的片断——绚烂的舞台,镁光灯迷幻闪耀,贾冰冰劲歌热舞,媚光四射。
而现实,镁光灯被红蓝闪烁的警灯取代,劲爆音乐换作警笛凄婉的哀唱,激情澎湃的表演还历历在目,而人生的舞台却悄然谢幕。贾冰冰,这就是你想要的吗?践踏自尊、奉献肉体、赌掉青春,奋不顾身,飞蛾扑火,只为那虚荣的一刻,岂知,地狱之门也在向你敞开。
当晚10点半左右,美苑小区一名保安边溜达边过烟瘾,偶然抬头,发现楼上有住户家的窗户上泛着火光,他立刻警觉到失火了,于是拨打了火警电话。
由于小区附近驻扎着一支消防分队,所以仅两三分钟后消防人员便赶到了。
失火的是四十号楼402室,由于发现及时,火势还未及漫延,主要集中在南卧室。火先有窗帘烧起,在屋内扩散,消防人员冲进屋子的时候,火刚刚烧至床边,床尾和朝向窗户一侧的床罩被烧着了,火苗正噌噌上窜。
这种火势对经验丰富的消防人员来说扑救起来很容易,只几个回合,明火和暗火便全部扑灭,可是此后他们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。在被熏得乌漆抹黑、又被水和干冰覆满的床上,躺着一个裸体女人。女人已经没了脉搏,身上绑着绳索,头向右侧卧,呈现出一个很奇怪的姿势。消防人员马上意识到,这是一个试图毁尸灭迹的杀人现场,立刻上报到刑警队。
项浩然韩冷与林欢脚前脚后赶到现场,林欢掀起拦在门口的警戒线进了屋子,项浩然正欲掀起之时,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郭德清呵斥住了。“不好意思,项队,案子现在已经不归您管了,麻烦您马上离开,不要干扰我们办案好吧?”
项浩然不恼反到一脸笑意,“你刚刚也称我项队了,即是说我还是这个支队的负责人,那么我到一个谋杀案现场看看不过分吧?”
“你……”郭德清被噎住,一时找不到驳辞,既而便恼羞成怒,他狠狠瞪了项浩然和韩冷一眼,转身冲着周围的人嚷道:“谁要是胆敢将案子的情况泄露给无关的人,就等着下岗吧!”
老徐和方宇当然清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,两人对视一眼,方宇小声嘀咕,“这还没怎么着,便要咱们下岗,真要是让他得了势,那还得了!”老徐瞥瞥嘴,附和着极为不屑的笑了笑。
项浩然和韩冷走进屋子,稍微打量了一下。
这是个两室两厅的房子。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;右边是个小饭厅连着厨房;对面是大客厅,挑着南北两个卧室。屋子里一股焦味,家私大都被白布蒙着,客厅中沙发和茶几的白布被掀在一旁,看来是为了方便临时会客。沙发脚边放着一个女士的皮包,是一个国际品牌;茶几上摞着几件女士衣物,虽稍有破损但码放的很整齐。衣物的旁边,放着一个黑色的U盘,勘察现场的警员正用小毛刷在提取指纹。指纹提取结束后,项浩然示意他把U盘插入勘察警员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,电脑上立刻显示出不堪入目的情色照片。
南卧室中,窗帘被烧尽只剩下窗帘杆了,两边墙壁黑漆漆的,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。死者果然是贾冰冰,她躺在床上,双眼一片惨白朝上面瞪着,脸上好像还糊着泪水,除了身子右侧有轻微的烧伤,其余部位完好。不过,由于灭火的原因,现场被破坏的很厉害,勘察起来难度很大。
韩冷只扫了一眼,便对着项浩然肯定的点点头,小声说:“经书有云:犯邪淫罪,男报铜柱,女卧火床。这很明显是凶手对犯‘淫’业之人,所作的称之为‘火床地狱’的地狱惩罚。”
再看其余细节:死者裸着的身体上,被象征性的捆了几道绳子;头向右上方伸卧——这是一个活人达不到的扭度,应该是死后被凶手硬扭到这个角度,其目的无非就是让她的脸能够冲向床边梳妆桌的镜子;再加上叠放整齐的衣物;以及示罪的U盘,这些都进一步证实着韩冷的判断。
可是随着尸体的现场检验,问题来了。